制造奇迹的人

昨天上班,地下通道有一个人在唱一剪梅,唱雪花飘飘北风啸啸。唱的其实挺难听,但境界真是萧瑟……回去以后莫名郁闷,于是写了这篇小说。


《制造奇迹的人》


一个冬日的夜晚,A独自走在街头。一个人从后面追上A,问道:

 

“您好,需要奇迹吗?”

 

A转头,看见一个穿着大衣的人站在路边,手里拿着刚摘下的帽子,正满脸恭敬地看着A。

 

A问:“什么?”

对方说,“您需要奇迹吗?”

 

若不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内容,A本来并不想搭理。对方字正腔圆地重复一遍时,A也只当这是某种新型的营销。“不需要,谢谢。”说完,A便转身离去。

 

“请等一下。”穿大衣的人连忙叫住A,“您真的不需要吗?我可以实现您的一个愿望。只要您的愿望符合奇迹的条件……”

 

A叹了口气。

 

“你要是发传单,我可以多拿几份。如果是问卷,我可以帮你填。要是做街头访谈,我也能奉陪一小会。更麻烦的事情就算了,我赶着回家。”

 

穿大衣的人窘迫地捏着自己的帽子。“您说的这些我都没有。”

 

“那我走了。”

 

“请别走,”穿大衣的人连忙追上,“不会很麻烦的,您只需要告诉我一个愿望……!您只需要动动口就行了!求您了,您是今天唯一一个搭理我的人……”

 

A又叹了一口气,在心里懊恼起自己的多管闲事起来。

 

“你是调查员吗?这是你的工作?”

“我是制造奇迹的人。”穿大衣的人可怜巴巴地说,“我以此为生。”

 

“行吧,”A在心里又叹了口气,“那我要中五千万。”

“这个不行。”

 

“什么?”A匪夷所思,“还带条件筛选的?”

“这是概率,不是奇迹。”奇迹制造者怯懦地说,“我只能实现属于奇迹的。麻烦您换一个?”

 

“行吧。”A基于帮人帮到底的原则,又叹了口气,“那我要升职加薪。”

“这个也不行。”

 

“哈?”A匪夷所思,“为什么这个也不行?”

“这是靠行动就可以达成的规则内事件,也不是奇迹。”奇迹制造者说,“您能再换一个吗?”

 

“行吧!”A放弃了思考,随意指着街边的一块巨幅广告牌说道,“那你能让最近当红的那对明星男女分手吗?我看他俩不爽很久了!”

“这个也不行。”

 

A有些烦了。“到底有什么是行的?”

奇迹制造者连忙道歉。“抱歉,但这是奇观,也不是奇迹。奇观是可以量产的,奇迹是稍纵即逝,不可复制的……人们已经分不出奇观和奇迹了,它们本来并不是一个东西……”

 

A并不想听奇迹制造者的解释,只是想要快些回家。“行吧,那你那能让太阳打西边出来吗?”

 

奇迹制造者戴上了帽子,严肃地凝视着A。“您真的想让太阳打西边出来吗?”

“当然不,谁没事想让太阳从西边出来啊?”A莫名其妙。

“那这个也不行,您得真心祈求奇迹才行。”

 

“……唉!”A捂住脸,“那你都能干些什么?”

“我们制造一个梦境,一些美丽的巧合,一个高峰时刻,伟大时刻恰如其分的光照,将死的人眼里最后一点光芒。”

“这些我都不需要。”A说,“您还是另找别人吧。”

 

“别走!别走!”奇迹制造者连忙追上A,“只要您想,我可以让您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空前感动。过去和未来将在这一刻同在,您和世上一切人同在,一个生命聚焦的闪光时刻!虽然只有一瞬间,但也能足够深刻,让人难忘!”奇迹制造者大声喊道,“您不需要付任何费用!完全免费,只要您是真的想要奇迹!”

“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?”A怀疑地说,“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?”

 

“奇迹并不需要见证者给它任何报酬。奇迹本身就是对制造者最高的嘉奖。” 穿大衣的人说,“您只需要说一个真心祈求的奇迹就行了,我在这里就能实现它,不会麻烦的,求您了,如今谁也不相信奇迹,相信奇迹的人也不是随便可以遇到的,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奇迹了,求求您帮帮我……”

 

A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。A已经很烦了,但奇迹制造者是这样可怜巴巴地纠缠着A,好像一旦拒绝,明天世上就会多出一个被冻死的可怜人,就像安徒生的童话里写的那样。“行吧,那你能下雪吗?”

“雪,雪吗?”

“我是南方人,后来又来了座更南的城市工作,一直没什么机会看到雪。”A说,“我想看看雪,这也不行吗?”

“没有问题,没有问题!”奇迹制造者赶紧说道,“好的,雪……雪……谢谢您……”穿大衣的人千恩万谢道,好像受了A莫大的恩惠。“……条件有限……您能接受替代资源吗?好的,好的……这就下,就下……”

 

奇迹制造者搓了搓手,嘿嘿地笑了,这笑容带着讨好的性质,甚至是谄媚的。穿大衣的人拍了拍掌,然后伸手指向空中。“您看……”

 

雪下起来了。在地处这热带地区的都市街头,雪真的下起来了。一开始只有几片,随着风的加强,雪花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席卷而来。忽上忽下,忽急忽徐,纷落繁杂,气象万千。这万千飞雪让A也震惊了。A的记忆中出现了很多冰清玉洁的联想。在A还是一个小孩时,曾把羽绒被里的填充物扔向天空,那时羽绒也是这般纷纷扬扬地落下。年幼的A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,那时A想,这便是下雪了。

 

“谢谢您……谢谢您……”制造奇迹的人再次将帽子摘下,一面鞠躬,一面朝人群中退去。“谢谢您愿意相信我,相信我……”奇迹制造者的又露出那种讨好的笑容,眼眶因为感激而通红。这姿态是那么的卑微,因此奇迹制造者向人群中退去时,像是要退到尘埃里去一样。奇迹制造者迅速地消失了,像是一个报童,一个推销员,一个拿着火柴的小女孩,叫卖手工艺品的老人,变卖锅碗瓢盆的下岗职工,摆地摊的残疾人,一头软弱无力的小动物,一切和一切的人褪去时的那样。这个人消失的是那么快,好像从来没有来到过。就算这个人真的存在过,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证明,正如沙滩不会知晓它的沙砾来自何方。

 

雪依然在下个不停。姿态灵动,落地温柔。它的碎屑纷纷扬扬地洒落在行人的头上,肩上,靴子的缝隙里,垃圾桶上,排水沟里,一视同仁地奔向每一个地方,覆盖每一个能够到达的角落。它被踩在脚下,消失在角落里,淹没在污水中,依然前赴后继,一往无前。七十亿人里,没什么人注意到奇迹制造者的贡献,甚至这场奇迹本身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。行人依然匆匆,穿着制服的高中生你追我赶地经过,衣着时髦的女性厌恶地拍着肩膀,天桥下有一个小孩兴奋的在喊叫,一个白领忧郁地望着远方。没有人知道这些人是否注意到了奇迹,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喜怒哀乐来自何方。A伸出掌心,接住停滞的雪花,上面有破碎的纹理和鲜红的油墨。

 

原来是一阵风卷起了街头的一堆碎纸屑,这就是A看到的所有奇迹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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