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和朋友去美术馆,出来以后看见广场上立着棵巨大的粉红色假树,实在丑的太突兀了,留下深刻印象……当时想,真应该写篇小说, 就叫宇宙尽头的假树!
当然,最后也没有什么宇宙尽头,好在假树还在。
《广场尽头的樱花》
“那树是假的,一看就知道。”
北风卷着雪花,呼呼地刮过平地。这是本市最大的广场。空旷的广场尽头,独自立着棵硕大的粉色花树。凛冬时节,这树却绽放如春。颜色粉嫩,枝繁叶茂。
“颜色这么粉,绝对是假树。”一个高扬的声音说。
“树干这么直,绝对是假树。”一个低沉的声音说。
“真树不会这么标致。”高音说。
“真树也不会在这种季节开放。”低音说。
雪花飘落着。人群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广场上。零星的人聚在假树前,对这人工造景作到此一游的记录。
“这树真的丑。”高音痛心疾首。
“人们没眼光。”低音唉声叹息。
“上面是塑料,我敢打赌。”高音说。
“材质不好说,肯定是假树。”低音说。
“你想过去看看吗?”
“有什么好过去的。那是棵假树。”
“我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做的。”
“你不会也想过去合影吧?”
“怎么可能。”高音说,“我就是想过去看看……”
风呼啸而过。“对哦,你是外地的。”
“算外了吧。”
“头一次来?老家哪儿的?”
“北方。”
“那不错。冷吗?”
“比这儿冷。”
“这里实在不算冷。”
“是不太冷。”高音说,“树还有叶,太阳也还有温度,只差开花了。”
“雪也堆不起来。”
“挺好的,你们这还有鸟。”
“哪里都有鸟。”低音说。
一群黑影正在远处叽叽喳喳。低音叹息,“看看那群鸟,它们难道不知道这是假树吗?”
“我走累了。”高音说,“歇会吧。”
“行。”
“真没想到这广场还挺大的。”
“这叫望山跑死马。”
“谢谢你陪我。”
“嗨,客气什么,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“我们搭个车吧?”
“你确定?”
“走到那边天都黑了,咱们时间宝贵。喂——!”
一个尖锐的声音猛地停下来。“你们要去哪?”
“我们要去广场尽头的那棵树。”高音说。
“这么近,干嘛不走过去?”
“咱们赶时间。”
“行吧。”尖锐的声音说。“上来。”
高音和低音道了谢。风呼呼地吹过,人群迅速的离他们远去。
“你们去那干嘛?”尖声问。
“去看看那棵树。”
“那我可得负责的告诉你,那是棵假树,没什么可看的。”
“知道,知道,不光假还丑。”
“那你还去?”
“看看,我就是想看看。”高音嘿嘿地笑,“来都来了……”
“你们是外地的?”
“我是,他不是。”低音说。
“你从哪儿来?”
“北方。”
“嚯!那来一趟不容易。”
“还好还好,也没有那么北。”
“那边现在挺冷的吧?”
“比这冷。”
“冷天我可受不了。我每年都要回南方来过冬。”
“这里确实暖和。”高音说,“虽然也还不至于四季如春。”
“怎么,和你想的不一样?”
“是不太一样。”
“今年冬天格外冷,你来的不是时候。”尖声说,“到了。”
“谢谢您!”高音感谢地说,“再见!”
现在樱花树近在眼前了。它的枝干笔直,树叶规整,每一片叶子都如出一撤地相似,每一根树枝都刀削似的笔直。粉色千篇一律地互相堆叠,无处不散发着工业制品的气息。这硕大的塑料块不合时宜的矗立着,连大自然的光照也无法拯救它的违和。高音不禁感慨:
“这树真的太丑了。”
“那您还凑近看。”低音说。
“好歹是个景。你也上来。上来。”
“毫无意义的人工造景……拉我一把!”
树上的视野并没有好到哪去,只是离这工业制品的瑕疵越发近了。高音望着假树,“你说,他们本来也可以造个假山。干嘛要放这棵树呢?”
“因为当地号称四季如春,鲜花满城。点题呢!”
“可我看你们这也没那么暖和啊。”
“嗨,所以需要用假树嘛。人都是这样的,没有景点,就造一个景点出来。没有城市文化,就造一个城市文化出来。没有春天,就造一个春天出来……”
高音笑了。“你说话挺深刻的。”
低音端详着樱花树。“唉,真是越看越丑。”
“太规整了。”
“颜色也糙。”
“粗制滥造!”
他们凝视着那棵塑料制品。“那你们这真正的春天美吗?”高音问。
“美!”低音肯定地说,“满城的花全开了,空气中弥漫着轻浮的香气。春风吹过,树上的花瓣就会纷纷扬扬地落下………”
“就像雪花落下?”
“像雪花落下。”
“那我可以想象了。”高音看着粉色的假树,喃喃地说,“我可以想象了……”
高音凝视着。风吹过了塑料的叶子,雪花在一旁纷纷扬扬地落下,一如那樱花在春天纷纷扬扬地落下。高音看见了这一切,于是便幸福地躺下了。低音仍在一旁喋喋不休。
“……您不知道那景色有多好,比这棵树不知道强到哪里去。这树什么都没有。它的叶子全是死的。是塑料的……”
“没关系,”高音轻轻地说,“我见到春天了。”
低音顿了顿。
“这不是真的春天。”低音说。
“你见过真的春天吗?”高音问。
“我也没见过,但我知道真的有多好。”低音说,“这只是一棵假树……”
“它让我想到春天,这就够了。”高音说,“谁也没有见过我的春天,那我的春天就是永恒的。永远只属于我,永远在我心中……”
北风在广场上呼啸,塑料树叶也发出沙沙的声响。年轻的情侣在树前拍照,鸟儿在远处吵闹。高音静静地凝视着头上粉色的天空,低音也沉默了。他们在享受这片刻的沉静,他们也在等待,心照不宣地等待某一个时间点的到来。
“是时候了。”高音说。
“差不多该走了。”低音说。
“我的旅途要结束了。”高音站起来说。
“我也该回去了。”
“认识你很高兴,朋友。”
“嗨,别客气。”低音说,“走了!”
“明年再见!”一朵雪花说。
“明年再见!”另一朵雪花说。
那朵雪花最后震了一声,然后便在粉红色的春天里融化了。
FI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