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最后一次寻找良心(上)

每年都有的大战良心之2017年版太长了于是拆分上下大家新年快乐


本故事纯属虚构


 

我的良心不见了。我掏了衣兜,翻了抽屉,把书架上所有的书都丢下来,擦了洗脸台,打开冰箱,换了鞋垫,挪动了沙发和洗衣机。这些地方统统没有我的良心。我决定去问一问我的朋友S。我的朋友正在刷牙,S含糊不清地说:

 

“你自个的东西放哪了,你自个心里没点数吗!!”

 

S说的很对,我决定去问我自己。我站在shadow room前,刚把门推开一条缝,就有一把菜刀飞到我的脚边。我不敢进去了,于是我站在门边大喊:

 

“你们有人见过我的良心吗?”

 

小黑屋里人声鼎沸,大概有几百个人在里头互相殴打。没有人理我。我倚在门边,再次大喊道:

 

“你们——有人——见过——我的——良——心——吗?”

 

“傻逼!!你根本没有良心!!”刀光剑影中,2016年的我抬头大喊。

“胡说八道,良心是存在的!”2015恶狠狠地把2016撂到了地上,“你他妈才没有良心!”

 

2016正和2015缠成一团,打的不可开交。不知道是我进来后才开始打,还是已经打了几百年。2015一个用力,把2016的头拧了下来。2016大喊一声,分裂成12个,12个又分裂成52个,每个又一分为七,一拥而上地扑向2015。2015大喊:“妈的,闰年多一天了不起……”

 

2015的身影迅速被攒动的人头淹没。我试图走进门,不料踩到了一个人的手。原来是2014一动不动地躺在门前。我急忙向2014道歉,2014却不理我。2014仰面朝天,一动不动,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安详,带着苍白的麻木。我蹲下来,问2014:

 

“你好,你见过我的良心吗?”

 

2014的眼珠转了过来。我试探发问:“你好?”

“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。”2014说。

 

“什么?”我问。

“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。”2014又说了一遍。

 

“我没听懂。”我说。

2014提高声音,“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!!”

 

我疑惑地看着她。一个人小步跑上前来,把一块白布披在2014脸上,“丢人现眼!”这个人嘟囔着,像收尸一样把2014从门前拖开。

 

“你好啊,2013年的我。”我上前打招呼,“你有没有见过我的良心?”

2013抱着2014的脚,表情嫌恶。

 

我继续搭话。“你有没有见过我的良心?”

2013停下,上上下下地打量我。“我真的没想到,未来的我还是这德行。”

 

“你到底有没有见我的良心啊?”我问。

“你很闲吗?你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,去干点正事吗?”2013大喊,“都2017了!!”

 

2013啪地一声把2014摔到地上,然后小步跑开了。

 

炮声隆隆。装备精良的2016起义军以压倒性的优势攻向2015,2015丢盔弃甲,溃不成军,主战成员纷纷逃亡。2016一路搜寻,最后在冰箱里找到了战败的2015。2016得意地把对方的首级串在竹签上,啪地一声关上了冰箱门。然后2016的12支部队开始互相残杀,流血漂橹,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。我完全不知道她们到底在打什么。

 

一个人在尸山中翻找,不时停下,沉思。那模样像一个拾荒者,也像一个诗人。我上前搭话道:

 

“你好,你有没有见过我的良心?”

 

一张忧郁地面孔转过来,我看见了高中时代的我。

 

“你是2017?”2012问。

“是呀。”我说,“我是五年后的你。”

 

“哦。”2012脸上并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,她看起来很平静。“你好。”

“我在找我的良心。你有没有见过我的良心?”我问。

 

2012并不搭理我。她继续翻尸体,像是在找什么东西。

“你为什么不回答我?”我问。

 

“我已经死了,你怎样都跟我没有关系。”2012漫不经心地说。

“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。”我上前说,“我是为了良心才来的。良心不见了,我要去找它。”

 

2012神色游离,若有所思。“你也认识良心的!它是你带来的!”我摇晃着她的胳膊,“你知不知道它在哪?”

“我不能说。”2012说。

“为什么不能说!?”我大喊。

“可以言说的事情必须清楚地言说,”2012说,“不可言说的事情则需保持沉默。”

 

我失望地看着她。

 

“我劝你不要再找了。”高中生2012说。“这是陷阱。”

“什么陷阱?”

“语言的陷阱!”高中生甩手离去,声音自远处传来。“咬住自己尾巴的蛇!文字游戏!你已身陷囹囵,不要再找下去了!”

 

我失望地在原地站了一会。2016拖着2015的人头,意气风发地策马经过。从马匹上烙印的数字9来看,这是2016年9月。

 

“你怎么还在?”9月勒马。“你不应该在这。”

“我在找良心,”我颓然地说,“你见过我的良心吗?”

 

话音刚落,9月就死了。2016年10月开着装甲车撞飞了9月。2015的人头脱手飞出,落在了我的手里。10月摇下车窗。

 

“你怎么还在?”

“……我,我在找良心。”我脸色惨白地说,“你见过我的良心吗?”

 

话音刚落,10月就死了。2016年11月开着坦克从10月上碾了过去。10月化为血浆,11月从坦克里伸出头来:

 

“你怎么还在?”

“我马上就走!!”我说。

 

我赶紧离开。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,我不想也化为齑粉。

 

“谢谢你…………”

 

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身边响起。我环顾四周,发现这是我怀里2015年的人头在说话。当时情况太突然,让我忘了把它丢开。人头气若游丝:“谢谢你……”

 

我连忙把头丢到一边。2015的人头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滚了两圈,然后停在我眼前。

 

“谢谢你把我带出来。”2015虚弱地说,“2016那些王八羔子……”

“不用客气。”我就地蹲下,“我在找我的良心。你知道我的良心在哪里吗?”

 

“良心,良心……多久没人和我说起这个话题了。良心啊!!!”

 

念起良心这个词时,2015的眼眶里盈满了怀念的泪水,脸上也有了血色。“当然,我们都认识良心。我们都知道良心,我们曾经都和良心生活在一起。良心是最忠诚的朋友,最为你着想的存在,良心永远都不会背叛你,弃你而去……”

 

“是这样吧。”我说,“但现在它不在了。我应该去哪里找良心呢?”

 

“2016!!”2015的神情愤怒起来,“是2016那个王八蛋,背叛了革命,放逐了良心,封锁了道路!!2014,我最亲密的战友,已经倒下。2013和2012对这一切充耳不闻,任由2016对我们进行惨无人道的镇压和讨伐!…………”

 

“你简短点,”我说,“哪里能找到良心?”

 

2015喉咙里发出一阵可怕的呕吐声。一把小钥匙混着血水掉在地上,“这把钥匙,能够打开通往良心的大门。2016一直在找它,但她没能得逞!”2015年的眼睛里放着光,“兄弟,你是2017,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,拿着它,去找良心……”

 

“别,我可不想站队。”我拿起钥匙,“所以到底哪里能找到良心呢?”

 

“外面的世界!去外面的世界……”

 

2015的话还没说完,12月就开着火箭停在我的眼前。2015的人头在推进器的火焰中化为青烟。2016年12月打开玻璃罩:

 

“你怎么还在?”

“……我这就走,这就走……”

 

我讪笑着离开了小黑屋。

 

现在我拿到了钥匙。我拿它试了衣柜,鞋柜,保险柜,快递柜,车门,舍友屋门,邻居家门,小区后门。一个都打不开。我愤怒了。

 

“没有门,钥匙又有什么用呢!!”

 

我内心郁猝。2015的托付还历历在目,2012的警告也犹在耳边。还有发动清洗的2016,要是她知道了钥匙在我手上,回去无异于自寻死路。而且这些事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呢?我只是想找良心。我一开始就不该进那地方。

 

“不就是个良心吗,搞这么复杂干什么!”我嘟嘟囔囔的出门,“再去捡一个不就行了!”

 

在一些国家和地区,每到特定季节,人们就把大件垃圾丢在家门口静待回收。而在任何国家地区的任何季节的任何时刻,都有人会把良心丢出家门。世界被人丢弃的良心和被人废弃的家电一样多,而且它们还要更不值钱。

 

总之,我随随便便地就在街头捡了一个良心。这个良心成色完好,衣着光鲜,语气礼貌,品行端庄,看起来没什么问题。可有一天,它突然对我说:

 

“你为什么不像别的女生一样买买买?”

我抬头,“我有什么好买的?”

 

“女人,”这个良心严肃地说,“应该对自己好一点。”

 

我惊悚不已。“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,竟然是消费主义的奸细!”

 

我当机立断,原地枪毙了它。

 

劫后余生,我反思出一个道理:良心这种存在,就像街边小吃店,装修越好,味道越差。衣着光鲜的都是伪君子,不是资本主义的走狗就是消费主义的奸细。为了自己的幸福,我应该捡一些成色不那么好的良心。

 

于是我吸取教训,捡了一个看着平平无奇,相对古旧的良心。这个良心除了唠叨一点,也没什么大的问题。可有一天,它突然对我说:

 

“你为什么不去谈恋爱?”

我抬头,“啊??”

 

这个良心搬出年历,“现在都2017年了,你早晚是要嫁人的。现在不准备,到了30岁还没人要可怎么办……”

 

我想也没想,就地枪毙了它。

 

我继续反思。既然良心和街边小吃店是一个逻辑,那么最破烂的苍蝇馆子最为好吃,最不招人待见的良心最为尽职。我一开始就不该以貌取心。

 

于是我去捡了一个衣着褴褛的良心回来。这个良心除了要死不活,其它也没什么问题。既不是五毛,也不是中年知识分子,也不是大男子主义者,也不是三姑六婆,也不是精英主义者。它几乎对什么事都发表意见,可又不插手任何事。它讲话风趣幽默,观念也很包容,是个不错的伙伴。但过了一段时间,我发现这个良心是日渐消瘦了。原来它只是面露菜色,现在几乎是瘦成骷髅了。我问:

 

“你是不是不满我的待遇?”

这个良心摇头。

 

“你是不是觉得在我这里无处伸展?”

这个良心摇头。

 

我寻思一番。“你是不是想念以前的主人?”我问,“你上一个主人是谁?”

“是个画家。”这个良心说,“和这没关心,你不用打听了。”

 

“那为什么你日益消瘦了呢?”

“我是艺术良心。”这个良心说,“饿死是我的宿命。”

 

我恍然大悟。

 

“你想为了艺术而献身,”我说,“可艺术在哪里呢?”

“艺术在一切地方!”这个良心说,“请不要管我了!”

 

后来它就活活把自己饿死了。我叹息一声,把它埋在了河边。

 

艺术良心的死亡,让我失去了捡良心的心情。我想念我原来的良心了。这一系列外遇已经让我明白,歪锅配偏灶,还是原配好。可惜失去之后,我才懂得珍惜。我踢着脚下的石块,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。一条流浪狗经过我的眼前,冲我叫嚷。

 

“你好啊。”我停住脚步,“是你吃了我的良心吗?”

 

狗说:“汪汪汪!”

我说:“汪汪汪!”

狗:“汪汪汪汪汪汪!”

我:“汪汪汪汪汪汪汪!”

 

“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!”狗一边叫着一边跑开了。

 

我内心忧郁。我的良心也许真的被狗吃了,不然怎么会这么久都对我不闻不问。我去和我的朋友S诉苦。S说:

 

“你想要个良心,可你要良心来干什么呢?那些认真谏言的良心不都被你枪毙了吗?”

“那是因为这些良心都不正常!!”

“正常的良心又是什么样?”

 

我想了想。

 

“以前我的良心只干一件事。”我说,“就是在我耳边大吼,’你会遭报应的!’”

 

“……它真的不是被你枪毙掉的吗?”

“不!这正是一个合格的良心该干的!!”我极力申辩,“和那些奸细走狗不一样!”

 

S叹了一口气。“你要实在感到寂寞,不如去谈恋爱。真人遇不上,纸片人也行啊。”

“你不懂。”我摇摇头,“我连良心都没有,又怎么会有少女心呢?”

 

“行吧。”S又叹一口气,“为什么你非得良心不可呢?”

“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,人不能没有良心啊!”

 

“可世界上多数人都没有良心。”S说。

我惊讶了。“这不可能!”

 

“不然街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被人遗弃的良心?”S说,“良心这种东西,根本不是日常生活的必备品。人活着已经很不易了,为什么要良心来给自己添堵呢?”

 

“我不信。”我说,“良心会更新换代,会一时出走,会陷入沉睡,但人是不会没有良心的!”

“那你现在有良心吗?”S问,“你不也过得好好的?”

 

我哑口无言。S看着我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

 

“你看,你其实也不需要良心。”

 

“不!不!!”

我一边惨叫着,一边从那里逃开了。

 

我不信人可以没有良心。我冲向路边,拦住一个人。“你好,请问你有良心吗?”这个人神经病一般地看着我。我又追上一个人,这个人只是摆摆手,“不需要!”大约是把我当成了推销员。我又叫住一对情侣,他们只是有说有笑地无视了我。我是多么希望有人能够解答我的困惑。只要一个人说“有!”,那我也就安心了!但所有人都惊恐地躲着我。我拦住一个面善的女士,恳求她回答我的问题,但对方只是抓紧手包,发出惊恐的尖叫。

 

“你会遭到报应的……”我思念着良心,伤心欲绝地喃喃道。

“你骂谁呢?”警察同志敲敲桌子,“赶紧把检讨写了,以后别没事去骚扰人家,啊?”

 

我颓唐地走出派出所,感到前途是一片灰暗。这时,一个人从后面叫住我。

 

“这位同志,请留步。”对方说,“你刚刚的行为,我都看见了。”

 

我警惕地看着对方。对方连忙摆手,“不要误会,我没有恶意。这是我的名片。”

 

我接过名片。名片上印着“人类良心光复组织会长”。我疑惑地抬头。良心光复组织的会长痛心疾首道:

 

“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有良心了!这是人性的沦丧,道德的缺失!更可怕的是大家都不以为意,任由自己沉沦!”会长握紧拳头,“我们良心光复组织正是为此成立,呼吁大家去找回自己的良心,重拾人性的光辉!小同志,你刚刚的行为让我很感动,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关心人类的命运,世界将变得多么美好!……”

 

“您有良心吗?”我打断会长。

“当然有!!”会长说“不然我为什么会成立良心光复组织呢?我们正是基于良心的号召,才站在这里,为了人类共同的命运而奋斗……”

 

“我加入你们。”我迅速说道。

 

会长十分感动。我也十分感动,我离良心又进了一大步。会长带我来到一个仓库,那里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人群。会长拿着扩音喇叭,爬上货山,用扩音喇叭说,“欢迎新同志!这位同志一已之力,走上街头质问人们的良心!!让我们为她的勇气和真诚鼓掌!!”

 

大家啪啪啪地给我鼓掌。人人眼中都映着真诚又热情的光芒。

 

我就这样加入了良心光复组织,但日常不过也只是跑腿,打杂,喊口号。我很快就厌倦了,可组织里的人却始终热情,昂扬,不知疲倦。他们脸上却永远有一种怡然自得的神秘笑容,仿佛有什么惊天奥秘只有他们知晓。我想这是因为他们有良心,因此我积极融入团体,想和他们一样。我的努力没有白费,会长在一次饭局上向我透露,组织确实打算进行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。

 

“同志们,战友们!感谢你们!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,良心鉴定仪终于研发完成了!!”会长站在仓库,旁边是一块盖着布的机器,“届时,一个人有没有良心,一扫便知!!在这台透视人心的机器前,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将无所遁形。正义和良善将会重回人心,灿烂的阳光将照射在每个人身上!”

 

大家啪啪啪地鼓掌。有人的眼眶里有激动的泪花。

 

“明天,这台机器就会被投入使用。”会长示意大家平静下来,“感谢社会各界对我们的大力支持,感谢政策的大力号召。诸君,一个新时代就要来了……”会长的声音开始颤抖,“能站在这个时代的前沿,与各位一同见证,是我的荣幸……”

 

大家啪啪啪地鼓掌。“各位,”会长已经泣不成声,“记住这历史性地一刻吧!永远的记住它!!”

 

会长一把拉开盖在机器上的黑布。我看见了一台雄伟的钢铁巨械。会长径直在机器里躺下,一阵白光之后,绿色的指示灯亮起,一项印着数据的调查报告从一旁吐出。“良心!”“良心!”人群发出狂热的呼声。我也颤抖了。这颤抖让我融入了集体,所有人都因兴奋而感到颤栗。在这种颤栗之中,我还感受到一丝恐惧。这恐惧来自于一个疑问——我现在有良心了吗?

 

良心鉴定仪被投入了使用。一夜之间,许多官员纷纷落马,他们都道德败坏,贪污腐败。许多资本家也曝光了,他们都偷税漏税,压榨员工。这些人都没有良心,调查报告就是那么写的。群众大快人心了,群众的生活幸福了,群众的腰杆挺直了,群众说,“终于有人为我们干实事了!”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,新闻就是这么报道的。公务员,律师,企业管理者,教师,质量检测员,各行各业都在逐步展开良心鉴定工作,社会风气得到整顿了,社会道德风尚提高了,文明新风吹遍大地,到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。电视上,壁画上,公交车车身上,全都是这么说的。

 

良心鉴定运动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席卷全国,升温了,加速了,升级了,换代了。为了跟上群众与日俱增的需求,良心鉴定仪朝着更轻巧,更智能,更便携的方向发展,现如今,鉴定仪已经如激光笔一般小巧。良心鉴定部门每天都被挤得水泄不通,举报电话24小时占线。大街上再也找不到被人丢弃的良心了,现在黑市上一个良心高价难求。人人都看紧了自己的良心,无时不刻不摸着它说话。医院增开了许多床位,因为每天都有许多人被良心拷问成重伤。

 

在那段时间里,我常常做噩梦。梦见我躺在良心鉴定仪上,浑身无力,白光刺目。一阵苍白和心悸后,红色的指示灯亮起。穿着制服的人冲了进来,把我按倒在地。我的牙碎了,脸贴着地面,胳膊无力地垂下。会长拿着调查报告,在一旁摇头叹息。“唉,原来你并没有良心!”

 

组织的事业正进行的风生水起,我却惶惶不可终日。我不敢上街,不敢去银行,不敢去超市,不敢收快递,不敢面对邻居,我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从口袋里拿出激光笔型鉴定仪扫中我。现在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打招呼的礼貌。所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,在繁忙的光复组织总部里反而没人有闲心用鉴定仪。我只能住在办公楼,隔绝于世,埋头于工作中。我升职了,但我依然睡不安宁。——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一个有良心的人!

 

我的脸色过于苍白,医生建议我多出去走走。我自然是不敢出去的,好在办公楼里有健身房。跑步机上方的电视,正播送着一条新闻——良心康复学校今日摘牌,第一届学员即将入住。这个学校我是知道的,与集中营没有区别。但在学员名单上,我看见了我的朋友S。

 

我再也无法忍受了。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找会长。会长现在已经是良心鉴定运动的代言人。我委婉地向会长提出,我想要退出组织。

 

“我理解,我理解。”会长平静而温柔地注视着我。“你累坏了。我可以批你半个月的休假……”

 

“不,会长,”我说,“我是来辞职的。”

 

会长开始写支票,“带薪,马尔代夫十日游……你觉得如何?”

 

“不,会长,”我说,“我想退出组织。”

 

会长停下笔,奇怪地看着我。“为什么?”

 

“我的朋友去良心康复学院了。”

 

会长摊开手。“这不是很好吗?你的朋友会成为更好的人!你想去探望她的话,我可以给你准假……”

 

“不,不……我要退出。”

 

“为什么?”

 

“因为我会遭报应的!我一定会遭到报应的!”

 

我呜呜地哭了起来。会长递给我纸巾,又用有力的手拍拍我的肩膀。

 

“怎么会呢?”会长包容地说,“你是光荣的良心光复组织成员,谁会报复你呢?”

 

我崩溃了。“会长!”我猛地站起来,拿下摆在会长书桌上的激光笔型鉴定仪,“我根本没有良心!”

 

会长被吓住了。我按下鉴定仪。安保人员以为我要袭击会长,冲上来按倒我。激光笔从我手中脱落,射中了会长。——一阵白光,然后是滴滴的警告声,红圈在会长身上亮起。

 

会长没有通过良心鉴定仪的检测。

 

安保人员愣住了,我也不知所措了。会长也呆住了。有人听到动静冲了上来,进门后也愣住了。会长身上围绕着红色的警告,那是只有良心沦丧者才有的标识。会长愣住了,会长惊讶了,“不可能!!”会长脸色惨白,“不可能!!”会长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,那里有一堆最新型号鉴定仪的样品。“一定是坏了,一定是坏了……”会长喊着,将激光笔对准自己,“我是最早的数据提供者,我怎么可能没有良心!?”仍是刺耳的滴滴声。安保人员想要靠近会长,“滚开!!滚开!!”会长含糊地叫着,被用过的激光笔噼里啪啦散落一地。“滚开!!”会长的嘴角不停地抽搐。“我没有良心,我没有良心……哈哈哈哈,哈哈哈哈!!那你们有吗?你有吗??你有吗??”会长一步一步地朝我们走开,那神情像一个恶鬼。我们都惊恐的向后退去。激光笔在我们之间扫射,安保人员的身上冒出绿色的光圈。我低头一看——我身上也冒出绿色的光圈。

 

我居然通过了良心鉴定仪的检测。我们都通过了。

 

会长的笑声好似要撕裂灵魂。“居然会这样!居然会这样!”会长在办公室不断地踱着步,“那一直以来我到底在干什么?号召我的到底是谁!!?”会长突然收住表情,端详我们每一个人。“是你吗?是你吗?是你吗?”没有一个人敢直视会长的眼睛,所有人都惊恐地摇头。会长又去对着空气叫嚷。“是你吗?是你吗!?”没有人回应,会长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。“不!!”会长一边摇头,一边惊恐地后退。那模样像逃避什么。“不!!”会长的身体撞在阳台的栅栏上,但脚还在不断的后退。

 

“不!!”

 

会长凄厉地叫喊了一声,然后便从阳台上摔了下去。

 

会长死了。没有人能去鉴定一个死人是否有良心,因此事情的真相已经无人知晓。我因有袭击会长的嫌疑,被拘留起来,后来又被释放。出来以后我得知光复组织已经不存在了,大多数成员都不知去向。我想搜索会长之死的后续报道,但这个人就好像从未存在过。我问认识的人此事,所有人都避之不提。

 

出去后,我将鉴定仪摔了个稀巴烂。

 

鉴定工作仍在展开,文明新风依然吹拂大地。永远欣欣向荣,永远生机勃勃。

 

我依然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良心。

 

TBC


是的 没完 伏笔还没收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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