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乐天使
一个明亮的春日，快乐天使降临人间。快乐天使背负着神圣的使命，要将永恒的幸福和永恒的快乐带往人间。天使长告诉它，造福人间的咒语只能在人间被找到。你须去寻找万能的贤者，他隐居在山间密林的迷雾深处。要造访他，必须穿越人间的高山和海洋。其它天使叮嘱它，要小心人间的泥泞，它们将污染你的翅膀，让你无法飞翔。但快乐天使此前从未到过人间，也不知道人间长什么样。它对人间一无所知，对人间的泥泞也一无所知。于是它坐在自己快乐的梦幻泡泡里，轻飘飘地在春日的田野降临。
于是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它的金发上，快乐天使闻到了土地的芳香。快乐天使朝田野尽头走去，一位妇人正在田野里劳作。妇人岣嵝着背部锄地，一个婴儿在她的背上大哭不止。她挥舞锄头的姿势如此简洁有力，她粗壮的身材如此自然合理，令快乐天使驻足欣赏。快乐天使朝她走去，于是婴儿的啼哭和妇女手中的锄头都停止了。妇女惊慌地想要递给他一杯水，记住母亲叮嘱的快乐天使没有接过。它说：
“尊敬的女士，我正在寻找万能的贤者。请问您见过他吗？”
“我没有见过。”妇女说，“但是可爱的天使啊，如果你见到了他，能不能请他让我失踪的丈夫回家？我还有3个孩子要抚养……”
“没问题。”快乐天使快活地朝她鞠了一个躬，“乐意效劳！”
于是快乐天使穿过田野，来到村庄。篝火在广场上熊熊燃烧，冲天的火光让快乐天使驻足欣赏。村庄里弥漫着一股草药的香气，人们三三两两的聚集，无所事事的闲逛。快乐天使走向聚集的人群，于是人群的低语便停息了。穿黑袍的人递给他一杯药草，但快乐天使没有接过。它问：
“尊敬的先生们，”快乐天使礼貌地说，“我正在寻找万能的贤者。请问您们见过他吗？”
“我没有见过。”穿着黑衣的居民说，“但是亲爱的天使啊，如果你见到了他，能不能请他让死神离开我的土地？在我们最后一个人死去之前……”
“当然。”快乐天使快活地说，“交给我吧！”
于是快乐天使离开村庄，来到城镇。黄昏的最后一缕光线在护城河上迁移，街道静谧的光景让快乐天使驻足欣赏。他朝街道尽头走去，两旁窗户陆续打开，又陆续关闭。快乐天使停下步子，于是它便看见了身后沉默的人群。一个女孩走上前来，向它递上一稀汤寡水的米粥。快乐天使没有接过。它问：
“尊敬的市民们，”快乐天使恭谦地说，“我正在寻找万能的贤者。请问您们见过他吗？”
“我们没有见过。”脸色憔悴地市民说，“但是敬爱的天使啊，如果你见到了他，能不能请他让邻国的军队结束围城？这是我们最后的一点食物了……”
“好呀。”快乐天使俏皮地说，“包在我身上！”
于是快乐天使离开城镇，看见了弥漫浓雾的高山。快乐天使在山间里穿行，以露水为食，和飞鸟对话，在树洞里栖息，终于抵达了贤者居住的茅屋。白发苍苍的贤者站在破败的茅屋前，露水在他手里的纸条上凝结，仿佛他早已等待天使多时。贤者开口了：
“远道而来的天使啊，你想要向我寻求什么？”
快乐天使没有忘记别人托付它的事情。于是他眨眨眼，说道：
“是的！”天使说，“伟大的贤者啊，请让邻国的军队结束围城吧！人们正在挨饿！”
“没有问题。”贤者挥了挥手里的枝条，“你只想问我这个吗？”
“还有！”天使说。“伟大的贤者啊，请让死神离开山脚下的村庄吧！人们正在死去！”
“没有问题。”贤者挥了挥手里的枝条，“你只想问我这个吗？”
“还有”天使说，“伟大的贤者啊，请让一个女人的丈夫回到她的身边吧！为了一个家庭！”
“没有问题。”贤者挥了挥手手里的枝条。“你的愿望都实现了。”
“还有一件事！”天使大声说，“伟大的贤者啊，我想让永恒的快乐和永恒的幸福来到人间！请告诉我创造永恒的咒语吧！！”
但是贤者只是摇了摇头。“我只实现三个愿望。”
贤者说完，便回到了浓雾缭绕的屋内，身影再也不可见。天使错愕了。它不知所措地伸出手，但只是抓住了一小片雾气。它试图走进屋子，但茅屋只是像浓雾一样消散了，连一滴露水都没有留下。天使站在山间，感到一阵茫然无措。它明白自己已经错过了完成使命的机会，永恒的幸福和永恒的快乐已经成为虚妄。于是它再也不是快乐天使了，一阵无法避免的悲伤笼罩上了天使的心头。最初的泪水从天使的眼角低落，污染了它纯白无瑕的脸庞。天使无法遏制地哭泣，泪水打湿了它脚下的土地，泥点溅上了他湛蓝的眼瞳，使它失去了对道路的掌握，重重摔在了水坑里。于是它很快变得泥泞不堪了，它的金发糊成一团，它的翅膀上裹满了棕色的泥浆。天使再也不能飞翔了，凝固的泥块包住了它的翅膀。荆棘刺进了它的脚里，划破了它的皮肤，血水从破损处涌出，和泥浆交融。于是它看起来再也不是一个天使了，而是一头受伤的小动物。
哭泣的天使没有方向的行走，最终在一个清晨来到了山脚下的城镇。战争早已结束，人们聚集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。人们惊讶地看着泥泞不堪的天使在街道上穿行，没有人明白天使为何哭泣。人们给它擦干头发，洗净脸庞，换上一身得体的服装。它的翅膀在洗涤之后羽毛悉数脱落，像两个丑陋的肉块。于是人们又给它贴上羽毛，裹上丝绸，系上丝带。现在天使依然是个漂亮的使者了，但天使依然怮哭不止。它径直离开了城镇，继续没有目的的漫游，最终在正午的烈日下接近了那个曾经抵达的村庄。死神已经离开了这片土地，人们穿着鲜艳的红衣，在广场上手拉手的跳舞。天使的怮哭如此震撼，令欢庆的人们陷入沉默。人们不明白天使为何哭泣，他们请天使喝酒，请它吃肉，让它和村里最好看的姑娘一起跳舞。在激烈的舞步中，天使背后的丝带散开了，绸缎掉落了，贴上去的假羽毛也纷纷脱落，最后整个翅膀都掉在了地上。现在天使看起来是个普通的人类了，但它依然没有停止哭泣。怮哭的天使继续往前，最终在日落时分回到了那片最初的田野。一位精壮的农夫正在锄地，他的妻子则抱着婴儿坐在田梗上，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。大哭不止的天使出现在道路尽头时，她完全没有认出这个孩子就是曾经的快乐天使。她将婴儿托付给丈夫，上前询问天使是否需要帮助。天使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，关于它的失败，污浊，和无家可归的现实。天使无法停止抽泣，于是年轻的农妇便抚摸着天使的头，在它睡在她的怀抱中，“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孩子了，”农妇说，“你就和我们生活在一起。”于是天使平静下来。它不再哭泣，只是安静地躺在农妇怀里，让她轻拍着自己的背脊，唱完一首安眠曲。天使凝视着茅屋的地面。——现在它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永恒的快乐和永恒的幸福，但它再也不是快乐天使了。
FIN
《许愿机》的B故事
关于“永恒的幸福和永恒的快乐”主题的另一个短篇
